【看】张凯峰民国时期的博物馆建设

发布时间：2024年06月21日

　　某些文史知识未必深厚的观众也能够联系古今，有所体悟。一位名叫杜俊的学生记录说

　　西北角的壁上悬有朝鲜暹罗等藩属的奏折贡表，字体非常之如蝇头大，一笔不苟，观者没有不惊佩的。字里行间显露着一种敬畏的神气。现在我们看了作何感想呢？器物有时的衣服，系仿照玄衣谱制的，颇宽大，绝非今人所能挑起，可是当时的人一定比现在的人高大得多。日本人由而渐大，而人则由大而渐，这是何等危险的现象！5

　　另一位名叫艾步霄的学生参观后说

　　兵器陈列在第四室，内有重约二百斤之大砍刀一，集数人之力不能起，对此物议论把玩不忍释手，盖有景仰追念过去御侮守土之干城，再生于今世也。室内墙悬有清帝大狩图一幅，北墙悬有元人驰马试翦图一幅，其英武之气，活跃纸上，较之目前所谓之亚病夫，不可同日而语。6

　　除了常规展览外，北历史博物馆还曾举办一些临时性的专题展览。例如1932年3月举办的明清档案展览。时年日人侵我北继扰津沽，嗣更炮轰南京，进逼京沪，势阽危，人心岌岌。北历史博物馆商同故宫博物历史语言研究所将二年整理所得明清两代重要档案及馆藏史料，其重要者有明太祖神宗宝训太宗世宗熹宗实录清太祖太宗世祖实录圣祖起居注等件，又金汗致崇祯皇帝书致袁崇焕书致孔友德等书致明众臣宰书，又与明边关生军民谕清太宗致祖大寿书稿袁崇焕致金汗书文龙致金汗书吴三桂降清摄政郑王吉尔哈朗入关贺表朝鲜王李倧贺表奏本苏禄苏老丹奏疏对印居子贺表定海寇方略定察哈尔方略以及康熙遗诏昭圣太后遗诰等百余件，辟室陈列。7这些档案所构建起的是几百年前明清易代的惨痛历史记忆，显然意在警醒人北狼烟再起，不可让原浩劫重现。

　　6月北历史博物馆还举办过洪承畴遗物及史料展。展品包括顺治初年承畴为详察西南地势情形，预计三路进取云贵密揭，及刘清致承畴书札等件，清兵犯锦州杏山血战情形各题奏，吴三桂报及兵部奏松锦失守，洪承畴被掳不屈死难情形，以及承畴领受五省经略新印揭帖，擒杀明瑞昌王朱谊泐及黄道等揭报进兵楚粤及滇黔题奏等六十件文件，以及洪氏故宅冢墓等影片拓本洪氏年谱宗谱。选择这样一个人物，策划展览者用心良苦，因为难日亟，北傀儡登场，洪氏人格事迹颇有其相当刺激性，可供人鉴戒。

　　910月举办的明代倭寇史料展览，除了陈列明代倭寇事迹档案多通和倭书数件外，更仿绘倭伟人戚继光肖像，翻印李宗成等影帧，连同万历年封秀吉为日本王诘命写真等一并悬陈。此外复向北图书馆借到皇明驭倭录张水南文集自知堂集，参以明史本纪系统陈列，供人参观。8这样的展览主题不言而喻是在呼吁民众奋起御侮，挽救危局。

　　1927年以后，各地陆续成立了一批省市博物馆。至1936年，全已经成立美术博物馆56处，历史考古博物馆98处，普通博物馆75处。9

　　1928年5月，三省博物馆于沈阳故宫正式开展，开会六日，观者达十万人以上。10但不久奉系军阀在民的二次北伐战败，大批军队退回沈阳，三省博物馆的部分馆舍亦被部队所占，只好暂时关闭。1929年4月恢复开放之后，定于每星期日及纪念日，开放一次。奉天故宫再次开放的消息被省内外大报刊争相报道，每届开放日，参观者极为踊跃，自各地的参观者络绎不绝，年达数万人，盛况非凡。随时并有外团体，请求特别参观。根据北年鉴提供的民十八年四月到民十九年六月参观人数达到了人次，最高每月参观人数为7499人，最少为929人，均每月为4656人。

　　三省博物馆对外界开放的陈列室主要是崇政殿和凤凰楼及台上五宫。展品分为六大类仪仗銮驾祭祀器武备乐器文具和杂品。崇政殿，系朝贺之处，原设屏风宝座未动，两侧新置旧藏的銮驾卤簿仪仗；清宁宫，系祭祀处，陈列萨满祭祀器具；永福宫，陈列朝贺筵席所用的乐器；麟趾宫，陈列御用弓箭等武备；关雎宫，陈列文房四宝及翰墨书画；衍庆宫，陈列宫内所用的门神对联布缎等物；杨令茀女士摹绘的百幅历代帝王像，也分别悬于各展室宫墙上；后又增辟协斋为陈列室，展出清代帝后圣容及御用瓷器。11

　　从1911年华民建立至1926年筹办三省博物馆期间，沈阳故宫大量宫廷藏品11万余件被外运至北京。在被外运的沈阳故宫的诸多文物，惟一得以侥幸复还的是文溯阁四库全书和古今图书集成。此书就是在奉天省教育会会长冯广民，奉天省省长王永江及张学良张作霖等的努力下运回沈阳，此事当时被视为三省文化界一大喜事。1930年，三省博物馆还出版了绘有经纬网的清代全地图满汉合璧清内府一统地秘图，全图41幅，非常珍贵。

　　1930年十月，辽宁省政府再次对三省博物馆进行改组，馆内设器物部图书部总处等，并制订三省博物馆简章和各部处办事规则。沈阳市政公所将从沈阳旧城城门及钟鼓楼等处拆下的满汉文门额金代古钟鼓楼石碑等移至三省博物馆内收藏。

　　历代帝王像和清代全地图展示的是这个民族家经历过的时间和占有的空间，四库全书和古今图书集成则代表了民族家的辉煌文明成果。仪仗銮驾祭祀礼器武器装备乐器文具，以及各种生活用品在观众心构建起一种同的祖先生活。通过这些展览，博物馆成功地为民构建起了对一个历史悠久文明恢宏强盛一时，值得引以为豪和认同的民族家形象。

　　上海市博物馆的筹建始于1933年上海市图书馆博物馆体育场筹备委员会的成立，1935年建筑完成，坐落于城市心区域。施工期间，该馆筹备处便积极征集陈列品，1937年试行开放。计三室，并利用走廊，辟为陈列廊。第一陈列室陈列的，主要为铜镜铜容器和古钱三项。铜镜八柜，陈列汉隋以迄清代制品一百二十余件。铜容器有各式鼎壶卣爵等数十件，最古的在千年以上。古钱六百余件，自代的铜贝，战的时的明刀，以迄清代的宣统通宝，无不搜罗完备。此外，陈列的石器寿州铜器武器与工具等，亦颇为人注意。第二陈列室完全陈列陶器瓷器，史前及商陶器和汉唐瓦当，以及汉代至六朝陶器，唐宋元明清各朝瓷器都有，唐宋瓷约百余件。第三陈列室完全陈列明器，汉代的，元明的，都有蒐罗。就形态论，包括人物房屋用具俑牲畜牲舍等，就制造品质论，包括石木陶瓷等种。全部陈列品四百余件，俑占绝大多数，其种类有立俑坐俑侍俑文官俑武俑胡俑骑俑等，实属洋洋大观。陈列廊陈列历史文件四十七件，最古的是明崇祯年间兵部职方清吏司咨文二件，余如清顺治年间的揭帖，康熙间的进士金榜，乾隆间的奏折，道光间的题本，以及光绪间致古巴书，达赖喇嘛致法公使藏文函，清末民初官绅名片等。12

　　这些展品对于增进参观者的民族认同不无裨益，有观众曾记录说有清廷给古巴的书一通，语气十分自尊，尤其为一般人所注意。抚今思昔，未尝不足以激发民众的爱心呢。13

　　除了展示历史文物的博物馆之外，展览民族家出实物的商品展示会对构建民族家形象也非常有效。

　　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政府开始在内组织工业展览会和一些的劝工厂。戊戌维新时期，康有为对这种做法颇为推崇，主张应该追随日本的榜样，举办商学比较场。在清王朝的最后几年里，作为新政的一部分，政府开始举办规模的展览会，并且建立永久性的展览大厅。

　　1906年，农工商部在北京建立了京师劝工陈列所，在前门外廊房头条的会元堂旧址建新楼，由各省选送特京陈列。辛亥革命以后，1912年5月，京师劝工陈列所更名为商品陈列所，同年9月举行货展览会，在京城引起轰动。

　　相似的机构在各地都出现了，比如1902年天津考工厂陈列馆，1906年改名为劝工陈列所，展品分本省外省及外参考三部分。1904年河南省城的劝工陈列所，凡旧有生，新造各货均罗列其间。1905年直隶省的货陈列馆和山省立图书馆的金石保存所。1906年湖南省商品陈列馆，南京的江南商品陈列所。1907年至1909年，奉天江西江苏贵州等地均设置了类似的陈列所。

　　南京民政府成立后，工商业部马上颁布了货陈列馆条例，要求每个省和城市都建一座货陈列馆，这个提议被各地方广泛接受，1928年一年之就有12个城市和省份建立了货陈列馆，包括宁夏和贵州这样的当时相当边鄙的城市。地方性的地区性的全性的货展览会更是如雨后春笋般激增，临时的流动性展览更是不计其数，到20世纪30年代，各种形式的货展览会已经变得普通常，包括货汽车游行货游艇大会妇女货服装表演等等，直至出动飞机散发提倡货的传单，盛况空前。更有一些货团体将货展览会办到农村。

　　这些活动虽然说主要是为了宣传推销货品，但是自全各地的品琳琅满目地集于一堂，展示给人们的是整个民族家的生地图，在界定何为货的同时，也界定了何为。1948年的新运导报上曾经刊登了一名观众参观货展览会的所见所感

　　一进门便为常州黄杨木梳展列处，对面陈矿冶品，□观者如堵，至于所谓四川贵重药材，竟不为人注意。甘肃石油分布图畜牧分布图，感觉兴趣观看者以学生为多数，农业推广委员会农作场展览品，围看者特别拥挤，其新式农具如戽水机及式力耕器，与双轮除草具等等，最为观众所钦羡者。

　　蚕公司新式缫丝机及煮茧锅，尤为观众所欣赏。时有两位女子，逼真缫丝工作，观众凝神注目，大有依依不舍之势。棉花改进会，陈列棉花标本，可以播种于黄河及长江流域。纺公司机织汗衫机织卫生衣之大机器，高大如巨人，吾人伫看稍时，此机已织成一件衣服。在资源馆看见鞍山钢铁公司之钢铁机械展览及沈阳机车车辆制造公司之机车模型，乃知由于资源委员会之惨淡经营与整理修配，乃有如是之成就。

　　台湾造船厂之船模型陈列最令人发生兴趣。台湾造纸厂台湾碱业公司台湾肥料公司均各有陈列，使吾人对此初回到祖怀抱之一岛发生莫大之敬佩与希望。14

　　这种展览实际上是将民众的消费行为变成为一种民族主义的表达活动，将民族认同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葛凯在制造消费文化与民族家的创建一书说，自以‘’这个名称为人所知的地理实体的不同地区的所有品，以某种方式构成了优于任何或所有其他分类标准的完整商品系统。货运动通过推广和自然化这个观念，参与了民族家意识的生。它们既是制造，同时又在帮助制造‘’。通过收集分类以及陈列这些物品，民族商品展览会自然化了这种观念这些物品有真实的联系，它们创建了一个有边界的和自然的整体。15

　　民时期的博物馆陈列馆以及许多展览有效地将民族认同意识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博物馆其实是一种供人们构想民族家群体身份的文化设施，是一个构建民族历史民族范围和民族身份的空间和场所。它将一个民族家一切具有代表意义的物品尽收于其，以此展示这个民族在时间和空间的存在，为民族家的成立提供文化和历史的合法性依据，向世人宣告，在今天的多民族世界上，我们这个民族有自己特殊的品质和传统，必须与其它民族区分开。16

　　1傅振伦博物馆史略，方杂志1945年第15期。

　　2第二历史档案馆编华民史档案资料汇编第3辑文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75278页。

　　3北京燕山出版社编古都艺海撷英，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年版，第475页。

　　4雷梦水辑北京风俗杂咏续编，北京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93页。

　　5杜俊参观历史博物馆记附图照片，学生杂志1926年第12期。

　　6艾步霄立历史博物馆参观记并抒所感，北青年1935年第36期。

　　7傅斯年全集第6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53页。

　　8同上，第408页。

　　9傅振伦博物馆史略，方杂志1945年第15期。

　　10北文化社北年鉴，北印刷局1931年版，第732733页。

　　11沈阳故宫博物沈阳故宫博物八十年，万卷出版公司2006年版，第45页。

　　12李纯康上海的博物馆，旅行杂志1948年第7期。